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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希」叙事体(一)

天刚刚亮。

绘里从门外进来。她搬了梯子,梯子锡银色的外壳上堆积了灰尘,在她手指擦过的地方有干净的指印。她把睡衣的袖子挽起来,站上第三级,用手掌扶住玻璃,推开天窗。 

今天的云层很厚,天边隐隐有一丝红霞,转瞬即逝。加利福尼亚州的冬季潮湿,今天没有下雨,北边只有灰白色将亮的云。如果有窗户,小屋恰好可以看到太平洋海岸的海岸线。绘里不喜欢加州的地中海气候,她揉了揉鼻子。

“哎,该起床了。”她跳下梯子,把梯子推到走廊上,关门。从衣帽架拎下一件驼色的高领毛衣,脱下睡衣,扣好了内衣,穿上打底衫,最后是那件毛衣。等她把手套进外套的衣袖里时,她的狗已经站在她脚边衔住了她的裤腿。

“小家伙,别咬。”

她半蹲着叠好了被子,把摆在鞋架上的三盆含羞草抱到床板上。其中一盆已经发了芽,两瓣叶子微微张开,嫩绿色的圆片冒出土。今天的空气很湿,她没有浇水,土壤还是湿润的。她的指尖擦过花盆边缘的泥垢,用湿纸巾擦干净了。转身从小冰箱里取出一听啤酒,拉开拉环。三明治是昨晚切的,加了火腿肉和沙拉酱,还有前两天买来放在冰箱里的生菜,盛在一个橙色的碟子里,放在倒数第二层里。她泡了半碗白米饭,把香肠剁碎,狗低着头,把铁碗拱得砰砰响。

 

摩托停在楼下,排气筒上面积了一层看不分明的灰,是前一天在公路上跑的时候粘上的。绘里把铁门关上,戴上头盔。头盔是黑色的,颚带是浅一层的灰。狗跳上车,蹲在仪表盘前,绘里的双臂刚好能圈住它。

“聪明的小家伙。”

她像往常一样,用带着手套的手抚摸它的脑袋,夸奖它。

“今天要去哪儿呢?”

它仰着脑袋,竖起来的耳朵抖了抖,在绘里发动摩托车前低下了头,收回了它的舌头。

天看上去要下雨了。绘里推了推护目镜,摩托车很快消失在拐角的地方。

 

这里是离401号公路不远的地方,在往前开半个小时就可以看到蒙特雷的标志牌了。

“麻烦您了。”

绘里会把手揣进大衣的衣兜里,从里面抓紧衣服的布料,她抓住布料的时候觉得有点湿润。看起来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她默默记下来,今天到蒙特雷的时候还需要买一些干燥剂。今天她预测错了天气,骑到401号公路的中段时,雨已经开始往下落了。在她和狗都被淋湿透之前,她把车停进了最近的一家旅馆里。现在他们在前台。

“请收好。”坐在前台的女人围着毛巾把写着门牌号的钥匙递给绘里。她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狗竖着的耳朵。“请照顾好您的宠物。”

它机敏地抬起头。

绘里背着军绿色的包,踩着马丁靴上了楼。她的裤腿扎进靴子里,毛衣的一角塞进皮带,皮带是卡其色的,有银色的扣环。

“今天这个天气,天黑前能到蒙特雷吗?”

前台的女人往账目本里记上一笔,抬起头,才发现绘里并没有在询问自己。一人一狗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楼梯间。

 

雨下得很大。

旅馆是和每一个美国汽车旅馆一样的房子,两层楼高,白色的外墙和浅灰色的屋顶,雨打在玻璃上,转眼间顺着窗缝留下来。

 

绘里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棚里。

 

她在23岁的时候拥有了自己的第一部摩托车。她现在27岁,两年前她在亚利桑那州的某个加油站捡到了她的狗,那时候她正把水固定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它顶着一身脏兮兮毛跳上了她的车。她尝试过给狗起名字,这是一只在美国西部随处可见的狗,有覆盖在身上很短的黄毛和一双棕色的圆眼睛,不过后来她发现只有当她把狗叫做是小家伙的时候,它才会抖一抖它的耳朵,用鼻子嗅她的裤脚。于是绘里没再给它起名。

她的第一段恋情开始于18岁,结束于18岁。现在她是某个不知名公路杂志的编辑,她一个人住,房东太太住在蒙特雷,是一个好说话的灰头发女士。

 

旅店的床很潮湿。

 

她用挂在门上的毛巾擦干狗的脑袋。拉开背包的防水层,把笔记本电脑取出来,摆在深桃木色的桌子上。狗蹲在薄地毯上,打了一个喷嚏。

绘里摆弄了一阵,把潜伏在桌子背后脏兮兮的网线拔出来,打开了电脑。左下角的消息来得很快,几乎是在她账号登陆的下一分钟,就弹出了窗口。

 

<安>12-31 13:20

中午好(笑)今天登陆得很早呀绘里

 

绘里把手移到键盘上。她还保留着指甲整洁,定期修剪的习惯。

 

<绚濑绘里>12-31 13:21

中午好。被雨困在了旅馆里(无奈)你回的消息…很快

 

<安>12-31 13:21

(鬼脸)今天有工作吗?

 

<绚濑绘里>12-31 13:22

没有,今天要带着小家伙去蒙特雷,房东太太从纽约回来了,我需要去续一些房租。

 

敲击键盘的声音让狗很快像往常一样闭上了眼睛。它的脑袋搁在前爪上,安稳地趴着。

 

<安>12-31 13:40

我在蒙特雷看到过东条。……嗯,绘里,你要去找她吗!(激动)

 

安是绘里大学时期的朋友,一个总是背着画板的女生。她蓬乱的自然卷让她看起来像一头小狮子,虎牙和酒窝恰到好处地待在脸上,她有一双迷人的大眼睛。绘里第一次把行李搬到屋里的时候,这位可爱的亚利桑那州的姑娘正在院子里晒自己的衣服。

“Hey.”

她给绘里打了招呼,指了指绘里放在屋里的相框。“That’s your girlfriend,right?”

绘里受到了惊吓。

 

<绘里>12-31 13:40

……别激动,我只是去见见房东

 

绘里扶额。安现在在纽约的画廊里做展出品解说的工作,她的伶牙俐齿大概能说动不少人买下一些作品。与绘里同住的时候她往家里带回过两个人,第一个是一个好脾气的同级男生,不过绘里那一晚没有留在家里,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去好奇。第二个是一个留了胡茬的高年级男生,他的长头发扎在脑后,没怎么打理的样子让绘里觉得不那么…干净,她只能这么形容了。但是安很喜欢他,绘里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电影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过某些声响。后来安没再把他带回来过。

不过这个小太阳一样的美国人却对希有着不一样的兴趣。

“因为绘里不会把谁的照片一直带在身上。”

问到她的时候她眨了眨那双蓝灰色的大眼睛。

 

绘里合上了笔记本,打开电视。地区频道的信号不好,一阵模糊的阴影后,电视上跳出了蒙特雷近来颇受欢迎的娱乐节目。黑人小哥夸张地把鲜花抛给台下的观众,旁边那位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女士扭着腰去挽住黑人小哥的胳膊。

她打开窗,雨很快飞落进来,在窗台上凝聚成一排小圆点。她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的停车棚里,雨点打在后车灯上。

雨困得人迈不出步子,狗已经睡着了,绘里撕开了咖啡的包装,去前台要了一些热水。

希是她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她交过的唯一一个。

她坐在床上,枕头托住后颈。


两年前希也来到了这里,这个即使是来加利福尼亚州旅行的人们也不会涉足的地方。她没有过多地思考希为什么会来,怎么来,毕竟她在9年前就恢复了单身。她只知道希现在住在离罐头厂街相差一个街区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否是一个人,毕竟她连希来到这里的消息都是通过两人共同的友人得到的。

她们是高中同学,关系可以说亲近却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临毕业的时候,绘里决定去亚利桑那州大学,这个决定突如其来,更多其实是家里人提出的要求。虽然到现在家里人留给绘里的只剩下账户里的钱和公共墓地里两座同一天的墓碑。

那时候她们在偌大的成田机场的一角。

那天是工作日,希一个人翘课来了。

“会被老师发现的。”绘里笑着说。

她的行李箱已经托运了,只背着一个小包,包里装着入学材料,钱和身份的证明。她的手机攥在手里,里面是希告诉她自己在机场找她的短信。绘里偶尔会觉得她们的关系与其他人的不同,也许是因为她们总是呆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希比别人更快发现她的情绪,或者是上了高中的她交了很多朋友,而送行的只有希一个——虽然她已经收到不少关于表达一路顺风的短信。

但她们的关系终究又没有什么不同,同学关系,朋友关系和…亲友关系。

希笑了笑,把绘里放在包里的手轻轻打开。一个软软的小东西被放在手心里。浅紫色的花纹让这个小东西看起来很温柔,这是一枚平安御守。

“有效期是一年。”希合上绘里的掌心,笑着说,“要是绘里亲愿意把地址告诉咱,每年都会有一个新的呦。”

绘里把情绪藏起来,然而她发现并没有人在注意着她们。于是她低下头,把头埋在希的肩上,轻轻地抱了抱希。

“我会想你的。”她说。

希喜欢她孩子气的光芒,尤其喜欢她临别时才藏不住的话。

她们从那一刻开始恋爱,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分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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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双牧羊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