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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希」オレン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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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我过得很不顺当。与其这样,不如说是坎坷来得更准确一些。


初到大学的那一天,下了一场暴雨。和毕业时落满金发的樱花雨不同,那是一场彻底的雨,伴随着大风,枝头吹得摇摇坠坠,猝不及防地下起来。而那是一个原本应该明媚的四月,往年,阳光带着未尽的樱花,落在街边的每一寸地面上,今年,却剩下一地的落花流水。


我很狼狈地逃进出租屋,直到接到班导的电话,我得知我错过了开学礼。从那时候开始,我才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丢掉了。


因为一种无处安放的仓皇,我重新学着变得强大——事实上也只是因为,没有人能够和我一起度过那些时间了。


一个月后的学生会选举,我意外当选了。怎么也不能明白,一个刚入大学的新生会被选为学生会主席,但当我听到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称呼时,似乎有什么地方,正在悄悄塌陷。


6月9日那天,我给她发了一条讯息。很长,内容记不清晰了,大致是我成为了学生会主席,事务很繁忙云云。讯息的最后,祝她生日快乐,十八岁生日快乐。发送键按下之后,感觉有些不妥,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连祝福也没有好好送出去,满满的篇幅,都是自己的抱怨。晃过神,发现已经是第三个月没有和她联系,索性一股脑的疲惫,都倾吐了出来。


直到很晚的时候,我收到了她的回复。


「谢谢,绘里。」


横滨的天空是墨黑色的,星星一粒一粒仿佛嵌入了铅板,因为没有光芒,让人觉得无比寒冷。我起身,拉上出租屋的窗帘。留下一盏微弱的台灯,和少得可怜的,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几个字。


那天晚上,我用一个通宵完成了学生会所有的工作。之后的一天,向班导请了假,在床上睡到昏天黑地。


在那之后,我和她再没联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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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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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遇到了她,今天。观影大会上,友好学校的学生代表也来参加了,我站在主席台一侧,在人群里看到了她的紫发。下着细雨,天空阴沉沉的暗。她变了很多,头发不再是懒散的双马尾,而是齐腰的直马尾,和再朴素不过的橡皮筋。远远的,我看不清她的眼神,总之,和原来不一样了,说不明白,也想不明白。甚至隐隐担心,她已经不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人了。


三年的时间,在毕业典礼之后,突然就被划开一条巨大的裂缝。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或者和她之间发生了什么,然而等不来她的电话,连讯息也没有。作为挚友,按理也应当问候,但不知为何,我选择了尊重她的决定。


我第一次知道,与一个人的失散是可以悄无声息的。就像风筝还没有升起,线已经断了。


致辞的时候,我在人群中搜寻了她很久,代表学校的队伍里……观众席里……观影厅,人坐得满满当当。曾经,我还有一眼找见她的自信,如今,我却失败了。兀自提前结束了致辞,拿上手提包,匆匆走到观影厅的外面。


天空和地面都沾湿了。云黑压压的一片,横滨秋季的轮月,今晚不可能看见了。学生都聚集在这里,门前的路上几乎空无一人。我很轻易地看到了她,她的身影在雨中,无比落魄。曾经公认的幸运女神,让人见到如此颓靡的一面,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叫住她,她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记不清说了什么,只记得到最后,她转过头来,也许是因为气温降低,横滨的空气总是这样干燥,她的鼻头带着微红,对我灿烂地笑了,像第一天遇到的那种笑容。


那时候我已经快要忘却,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对话,的这件事了。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蓦然感到心里填上了一些东西,


“那么,绘里,再见。”


却更加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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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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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假的时候,我决定回东京。在那之前,我去了京都。


清水寺里,八重樱一簇一簇地垂下来,深红如花瀑。我避开人群,在傍晚的时候,独自在瞭望台站了一个小时。不到仲春,空气还残留着寒意。池塘的菖蒲叶,马醉木的白花,书中写出的一切,都一一见到到。


读「古都」有很多遍,读到心灵越来越平静。和俄罗斯文学的深刻不同,川端康成的文字带着随和与孤独。我试着来到这个书里的地方,只是遗憾地发现,那样的精神力量,终究只存在于那本书本身。


不论怎样看,这几个月我都过得太失败了。


以前在国中,校园里也种着樱花,不论是毕业季还是开学季,每一次分别和初遇,都有樱花的见证,也不知道多少人就着这样的花瓣,发生了不同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故事的,有的人发觉过来已经是故事的尾声了,有的人幸运一些,她还可以因为参与其中,获得更为真实的人生。


到东京的第二天,我向高中的同学询问到了希现在的住址,然后去找了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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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啦……绘里亲,日记到这里就断了……”


“希!!!”


绘里蹋着拖鞋,一步并两步地追向逃往卧室的希。深冬的寒冷,屋内却徜徉着橙色的暖意,不知是炉火太旺,还是冬日的月亮也有阳光的温度。


“呀~绘里亲的日记本!”


希举着日记本,顺势钻进被窝里。


日记本……是一种足够羞耻的存在。从脖子一路红到耳根,绘里顺手反锁了卧室的房门。


希趁乱翻看了几页,而后面已经没有多的内容了。她把日记本放在床头桌上,喘着气注视着绘里。而后者,原已经把对方困在屋里,想要好好处罚这个趁着整理房间偷看自己秘密的人,看到希突然安静下来,自己也愣在原地。


说起来,一直以为这个日记本已经在搬家途中丢失了。


想着过去就让它过去,于是没有再去寻找,没想到出现在旧储物箱里。绘里摸了摸刘海,金发长得有些长了,过几天又要拜托希帮忙理掉。她摸着鼻头,站在卧室门口呆呆地望着希。


“绘里亲……”希从床上下来,裹了裹厚实的棉睡衣。一番打闹,她的尾发有些凌乱,脸颊还有点点红晕。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来找咱呢?”






那一天,春假的闲适让她在家里迟迟没有出门。同系的山泽邀她去上野公园,那里正是樱花盛开的地方。希不怎么喜欢樱花,反而,她喜欢看胡枝子白花,那种淡雅到不行的风度,还有一种卑微的姿态。没有绘里的光芒,希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了,她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却不怎么会拒绝别人。


浅色的外套已经晾干,带着春日的芬芳,好像也被街角的花色染得灿烂了。


“阿希——”楼下的邮递大叔冲着希大喊了一声。浑厚的嗓音让希觉得这样的声音也许可以贯穿一整条街道。


“大叔,最近有咱的邮件吗?”希双手做成喇叭状,向楼下的福泽大叔问着。


“没有。”


希有些失落,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只是说不出的没落感。阳台上的绣球花开了,收获的时候,不同的颜色,这让希觉得惊喜。她出神地望着那一丛浅蓝,隐藏在色彩中,她却一眼捕捉到了。


已经一年了。


“阿希,有个人正在向人打探你的住址——”福泽大叔的声音将她拉了回来,她望向楼下,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街角转进来。


她慌忙躲藏起来,等到门铃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去面对了,这个自己用了一年时间,也没有忘掉的人。








“咱一直都以为,这只是,咱单方面的想象而已。”


绘里的背靠着门,用手轻轻拨开希耳边的头发。为什么呢,她也不太明白。


恋人会把喜欢变为习惯,等到她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似乎已经,将希作为了一种离不开的习惯了。


“是因为,只要和希分开,就会很难受吧。”


绘里在日记本里写过一段话。


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以为能够考虑到所有的事,就可以避免一些失望和沮丧。


长大后,会幻想以后的生活,那时候,怀着忧心忡忡,只是还不明白,生活不会永远和想象的一样,和谁相遇,和谁相爱,这些事,谁也料想不到。


后来我发现,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勇气去喜欢一些正在眼前,触手可及的事。一个人一旦顾虑太多,就会对自己现在应该珍惜的事情,变得犹豫和畏惧。


到最后也不敢相信。


就像现在我不敢相信“我喜欢上了我的挚友”这一件事一样。在分别一年以后。



“还好结局是好的。”


绘里红着鼻头一笑,两双眼睛相视,她捕捉到了希眼眶里的湿润。一个人等一个人可以等多久……她看着希的嘴唇,她甚至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在她发觉自己的情感前,等上五年,十年,二十年。为什么,一个人会如此喜欢另一个人。


希把头埋在绘里肩上,窗外下起小雪,在圣诞欢快的霓虹灯下,晕染得深情而浪漫。相隔十年,又是一个平安夜。人群欢闹,和着狂热的气氛,不远处的东京市区,年复一年,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和爱恋。


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苹果安静地躺在木桌上。有人说,平安夜与恋人合吃一个苹果,爱情便可以长长久久。但是,这两个人,想必是不用以这样的方式,为彼此的爱情祈福的。


绘里的衣服领口被微微濡湿,她温柔地笑着,抬起希的脸颊。彼此都是让对方曾经朝思暮想的人,如今就在面前,可以用手触摸她的眉眼,可以感受她,还可以,毫无保留地表达爱意。所以说,每一次在一起的时光,都带着最温暖的诗意,除了彼此,别无所求。









而那一本日记,若是仔细翻一翻,在最后的那一页,还用淡淡的笔触留下了一句话。


我想留住她,让她陪我度过以后的生命。


对此,我深信不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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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双牧羊人的眼睛